人人车李健的循环人生：产品经理是性格，创业是宿命

李健是个很平实的人，相比较于那些“多血质”的创业者，他似乎难有戏剧性的表达。他最近说过的最刺激的一句话或许是人人车2周年纪念日站内信中的那句：“请记住我们的理想，不是成为一家大公司，而是成为一家伟大的公司。”

另一方面，满脸络扫胡子的大叔气质配上常年乐呵呵的表情，很容易使人在李健面前丢掉戒备。不过在听到他开口说话的瞬间我意识到我错了，因为李健看似温和的外表下隐藏着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一颗自信非常的心脏。

他从早上起就一直在接受媒体们的采访车轮战，间或还有会议和细碎的琐事需要他处理，临近下班时分的他看起来颇为疲倦，耷拉下来的眼皮显得很没精神。据说这是他创业以来的常态，我翻阅了他过去数年间的微博和朋友圈，从14年人人车成立以后，他更新社交媒体的频率确实骤减了许多。

但互联网终究是有记忆的，翻看他过去留存在网上的“人生片段”，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微微有些倦意的“产品男”的形象逐渐变得明确而鲜活。当然，他很坦诚的告诉我，“不同社交媒体上的‘我’，只是我想要呈现的那个‘我’，并不是‘我’的全貌。”

李健身上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标签——“产品经理”。从2004年入职百度开始算起，直到离开微软研究院之前，他一直在各式各样的“产品”身份中变换，而最为媒体们津津乐道的也是他于“2010年出任百度最年轻的产品总监之一”这件事，而这顶帽子的存在似乎也在昭示着李健作为产品经理的天赋。

这不禁让人好奇李健更远的过去，他是否天生就对产品经理这个职位敏感，亦或是他大学接受的教育使他更能深刻理解产品经理的含义？

严格意义上来说，目前的大学课程设置中没有任何一个专业是为了产品经理而开设的。按照目前的就业情况来说，至少计算机、数学、心理学等专业似乎和产品经理的血缘更近一些。

“我大学的专业跟产品经理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是学管理工程的，也就是做企业经济管理。”

相比较一些可能存在的“套路”回答，李健的答案显得老实许多。不过，这种略带“你又把天聊死了”风味儿的对话模式总是屡屡在采访中出现，他的员工如此评价他：李健是个善于交流，但是不善交际的人。

大学毕业以后，李健选择了第一次创业，那是一段他鲜在自己的履历中提及的往事。

2001年从大学毕业，他离开老家安徽跑到了青岛创业。他创立的致力于数码相机照片冲印的网站——“中国冲印在线”在当年看来是更是极为时髦的一件事。那是数码相机刚刚兴起的年代，较之冲印技术已经非常成熟，而且成本极低的胶片相机来说，数码相机需要的打印机价格昂贵，数量稀少，所以很难实现快速冲印。

登录网站，注册信息，上传照片，线上支付（输入银行卡号完成付款），最后等待纸质照片快递过来就可以了。虽然模式听起来很简单，而且前景也不错，但如果将其放在2001年那个时间点上就会发现，哪儿都不对的尴尬局面出现了。

首先，社会上少有大型数码照片打印机。全青岛都只有四台设备，而一台设备的价格高达200万，他们无力承担如此高昂的采购成本，所以只能跟拥有这些机器的商家谈合作，但是商家原本对接线下需要打印的用户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在加上线上导过来的流量，供需关系严重失衡；

其次，李健做的是互联网创业，但是那时的硬件条件非常贫瘠，带宽速度实在是慢到令人发指。一个几十兆的相册压缩包上传到服务区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更严重的是网络异常问题，偶尔网络掉线意味着所有的上传工作需要重新进行，这更加严重伤害了用户体验；

最严重的问题是2001年还没有成熟的网上支付平台。由于银行之间业务不想通，所以当时的线上支付业务必须要一家一家银行去谈，每一个银行都需要设置一个单独的线上支付通道，一如早年的支付宝那样。

“我们毕竟是个创立不久的小公司，所以和银行谈合作更加费劲。”李健说他每接触一个银行都需要花半年的时间成本去谈开辟支付通道的事情，而且到最后这个通道也只会支持银行自己的客户。“这个时间成本和精力成本是我们受不了的，我最后其实只接触了两家银行。”

成功该是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由于产品形态过于超前，在时代的限制和外部条件的制约下，线上冲印遇到了越来越多的额外的挑战。正如同亲手设计一款产品的那样：demo总是简单而美好的，但随着功能的逐渐完善，遇到问题会越来越多，很多问题甚至比设计一款产品本身还要困难许多。

于是，李健在2004年停掉了“中国冲印在线”。现在李健回忆起那件事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已经隐约能感觉到线上支付的时代即将来临，如果他能再坚持一下，多跟几个银行谈判成功，说不定他会做成一个新的支付平台，那就没有现在支付宝什么事儿了。

同年，李健前往了百度担任“产品设计师”：“百度是2005年上市的，所以04年的百度还算挺早期的，当时整个产品部门一共只有6个人。”

李健在百度一直出于用户产品体系当中，负责百度音乐和百度新闻两个产品。04年左右的时间点，李健称之为互联网的大跃进时代，很多非常传统的行业逐渐开始发生变化。以音乐为例：曾经很多人听音乐是购买盗版光碟的形式，量少而且单一，但是在互联网诞生以后人们才逐渐发现原来还有这么多的歌曲可以听。“但光量很大是不够的，因为当时的音乐非常分散，用户想要找到很不容易，所以才诞生了百度音乐这样一个集成式的产品。所以当时这个产品在用户里面是非常受欢迎的，基本上用户上网就是用百度音乐。如日中天。”

他谈起百度音乐的时候表现的有些兴奋而且带着一种内敛的骄傲，似乎很愿意多说两句的样子。

再后来，他开始负责越来越多的产品项目，但是一直在用户体系里面。在2010年离开的时候，除了网页搜索的产品，其他大概有30多个搜索类的产品都由担任产品总监的李健负责。从01年开始创业到现在再次创业，15年的互联网历程中，李健有近一半的时间在伴随着百度一起成长。

猎云网：“你觉得你在百度这七年里面学会了什么？”

李健：“去百度之前没有想过要待这么长时间。某天我回头看发现自已已经在百度这么久了，还是挺吃惊的。留下来的原因还是感受到了成长，而且能感觉到成长的时候心不慌。我在百度这七年，基本上就是感觉很庆幸，环境也很喜欢，能感觉到成长。”

他在说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多次提到了成长，具体说来包含了这样三个方面，而这三个方面也应该成为一个优秀产品经理应该有的素质：

1、关注用户需求，一切从有关产品的讨论都从用户需求出发。百度做的产品是引擎，所以天然可以接触到大量用户的真实的需求，用户输入了什么关键词，得到了什么样的结果。所以李健在百度工作的一开始就锻炼了很好的用户思维的习惯，他认为一切要从用户需求出发，如果没有需求，很难形成讨论。

2、要更注重用户切实的行为而非用户的口头表达，要更关注群体用户行为而非个体用户行为。李健认为，用户的言行是有偏差的，但是对于一款产品来说，更重要的是还是用户的行为；另一方面，产品经理应该评估和感受的是数以亿计的用户，而不是单个用户。当时恰逢谷歌退出中国市场的阶段，百度搜索的流量非常巨大，所以百度作为搜索引擎能够告知产品经理用户实实在在的行为：他到底搜索了什么，而不是他嘴上说着喜欢什么，因为很多人都是言行不一的。

3、保持敏锐，具备前瞻视野。李健认为百度人非常聪明，所以他们可以一直把握互联网的命脉。而且那个时代的百度人保有对互联网最新东西的敏感度，有对未来的感知能力，也就是所谓的前瞻性。

说到最后的前瞻性这点，还有一个小插曲，李健曾在2010年的时候对当时如日中天的QQ有过评价：他认为无线时代即将到来，相比较本身沟通就很高效的手机而言，基于用户在线交流需求工具依赖下的QQ已经不那么便捷了。未来一定会在手机端上出现一款更加先进的，适配于手机的社交产品出现，腾讯的QQ并不值得畏惧。果不其然，2011年，微信出现了。

“除了这个，我还有很多（对未来产品形态）预测，但是我都没有对外说过。”李健说这话的时候笑的腼腆，上扬的语调却又掩饰不住他的骄傲。

百度给予他的最重要的东西或许就是前瞻性，但前不久处于风口浪尖上的百度却因为企业价值观的问题饱受争议，媒体和民众们更是纷纷以“作恶”二字给百度下判决书。而同样以搜索引擎起家的谷歌，其slogan也是企业价值观却简单到只有三个单词：“Don't be evil”。

猎云网：“你怎么看谷歌的这句slogan？”

李健：“心情很复杂，或者说有点心酸。我们以前经常能看到的一些标语就是‘不得违法’、‘从严处理’，其实意思就是说在这个社会‘不违法’成了一个所谓的底线。可是公司应该作恶吗？如果公司不应该作恶，那为什么要标榜自己不作恶呢？所以整个社会的现状就是一个很糟糕的状态，确实有很多公司在做恶，以至于有一个公司可以标榜自己不作恶。所为复杂呢，就是起码现在还有一家公司提出了这样的口号，那说明这家公司起码还是不错的、值得尊敬的，它没有选择同流合污。”

李健认为，很多事情即便是对大部分个体有利，但也可能对少部分人有负面影响。至于“不作恶”具体如何判断，他觉得还是应该看一个公司的主营业务，是否对大部分人有益。“因为你是一个搜索引擎是吧，如果你不顾他人的感受去做一些只对自己有益的事情，那你其实是有很多空间可以腾挪的。例如搜索策略的优化，每一次优化都必然会有一部分被排到了后面，这就一定会使一部分人不满意，这是搜索引擎发展的必然。所以没必要有道德洁癖，但是还是应该从是否符合大部分人的利益这个角度来看这句slogan。“

这里有个细节值得提一下，李健曾在2010年一条微博中说了这样的话：“什么时候能说‘如果能做一些对中国网民有益的事情，我会感到非常高兴’而不会感到心虚。

在百度待了7年，或许是不安于现状的心脏依旧疯狂跳动，2010年的李健开始尝试再次力推O2O服务，不过当时在百度还不叫O2O，叫做LBS，即所谓的定位服务体系。更多的细节李健没有详说，但可以猜测结果或许并不乐观。

李健很明确的告诉我，当时（2011年）他觉得移动互联网的时代可能要到来了，百度有对这一趋势确实存在感知，但要一个发展到如此体量的公司想要转型移动互联网还是比较困难，而移动互联网时代也是O2O概念将火的契机，所以他决定离开百度，去一个更加“O2O”的公司做一些自己的事情。

他在离开百度的时候，部门的同事写了告别语折成千纸鹤放在了一个罐子里面，李健告诉我他收到那些告别语的时候很感动，但是却没有因为这份感动而后悔过离开的决定：“我觉得‘是不是朋友’不会因为‘在不在一起’而发生什么变化。我从来不认为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我们就非要在一起共事。”

这一次他瞄准的领域是“分类信息及团购”，他认为分类信息可以覆盖到更多的行业，O2O是一个互联网改造传统行业的手段，所以接触到越多的传统行业，他的选择面也就越大。经过一段时间的细心挑选，他最终决定了去58同城，与姚劲波站在一起。

不久以后，他在58同城内部做的一个创业项目诞生了——“番茄快点”，因为餐饮被认为李健认为是一个很大的O2O的方向。而后他还考虑过拼车、直播等领域，后来因为时机不成熟等等原因没有继续下去。

由于提及了直播，作为资深产品经理的李健很大胆的提出了自己的预测：“我认为直播是将会是一个未来，而且直播设备以后肯定会转移至可穿戴设备上。另一方面，现在的直播还是个很初级的形态（打擦边球的秀场模式），未来的直播会逐渐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锁定这样那样的公众事件等等，而直播媒体的形态也会发生很大的变化。我认为直播远不该是现在的秀场形态，只是现在的网络需求还没有到那个阶段而已。“

再后来，便是于2013年离开58同城，入职微软研究院。在微软研究院的一年，他将这段时光称之为思考和明确的阶段。也正是在这一年里的一次契机，他最终敲定了二手车交易这个领域，接下来便是那些耳熟能详的故事了。

李健在评价谷歌的时候，语言很委婉，也很克制。但他的对于开设一个公司的信条却有着异常坚定的态度，一如他公司的名称——善义善美。善义是他儿子的名字，善美则是他未出生的女儿的名字。“将公司冠以我儿女的名字，因为我很重视它，我不是玩玩而已，其次我也希望‘善良’能成为我们公司的文化和价值观，这是我的行事原则。”他还告诉我，说得难听点，哪怕以后不做二手车了，这个公司的名字还是不会变的，因为这个原则和价值观永远不会变。

最后，李健说了这么一番话：创业这个圈子里面流行这样的一个观点，活到最后才是英雄，所以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哪怕你作恶，只要你赢了，你就是英雄。但我不认同这个观点，因为我一直相信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Q&A

猎云网：现在有很多创业者，动辄喜欢用“颠覆”“重构”xxx产业这样的话，对于这样的说法您如何看待？

李健：其实我不太反感这些词，因为这可能是他们的一个目标，只是作为创业公司的他们往往离目标还有十万八千里而已。

猎云网：您觉得互联网之于传统产业是洪水猛兽吗？ 

李健：我觉得互联网就是一个工具，就像在很多人眼里的一个很简陋的老虎钳子。但是这个工具在不同人的手里会发生不一样的作用。如果是你是轻度使用它，那它可能不会给你带来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但是如果你能熟练的使用它，那它或许能给你一些惊喜。不过，我认为现在的互联网“工具”还是一个相对初级的形态。总体看来不够丰富，也不够高级，就像老虎钳子之于电钻的关系。而且现在工具还不能很好的覆盖到每一个垂直的行业，所以互联网整个的形态还需要调整。工具需要更佳易用，让没有很深厚背景的人也能无师自通如何使用。

猎云网：互联网“工具”变得高级，这个时间您觉得要多久？

李健：10年。我们说互联网就是水和电，但现在的它却远没有水和电这么方便。

猎云网：成为创始人后的资深产品经理李健有直接参与人人车产品的设计吗？

李健：人人车早年的官网，我们整个页面只有一栏，而很多别的网站（不特指竞品），一般都是两栏到三栏。这种极简主义的网站设计风格是我们最先使用的，由于这种设计没有边边角角的东西，所以网站看起来特别清爽。

猎云网：您如何看待杨浩涌曾提及的二手车市场的“721”理论？

李健：我觉得二手车市场目前所处的阶段是一个超级初级的阶段，把所有的从业者加到一起，在全国范围来看也就一两点的市场份额。现在大家应该携手并进这个充满了艰辛和痛苦的市场，希望大家能放下成见，埋头把自己的事情做好，现共同开拓更大的市场吧。再说了，就算将来真的是721，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猎云网：为什么人人车要反复强调口碑的重要性？

李健：因为用户会用脚投票，所以我们必须善待用户。两个人本来是陌生的状态，如果要一个基于口碑的关系，那一定是一定是有一方走出先走出一步，而先吃亏先示弱的那个人最终会收获好感。

猎云网：我记得您曾在早年的微博上，因为自己老家和北京的差异太大而讨论过城乡贫富差异的问题，时隔多年再拾起这个话题，您现在怎么看这样一种社会情况？

李健：现在我更多在思考“落叶归根”的问题，我觉得“落叶归根”很有可能会在自己身上验证。为什么人老了以后就想回到以前的地方？老家是一个很多人离不开的地方，因为所有的记忆都在另一个时空，而你已经迅速远去。只要当你接近它的时候，你的心里才会舒服一些。随着年纪的增长，你可能会越来越想回家。我现在越来越不从贫富差距的角度去审视那个给予心灵安逸感受的地方了。那种特殊的感受是你看到大城市的锦衣玉食、高楼大厦都无法感受到的，那一种最特殊的感受。但是现在农村正在变得越来越糟，越来越破败，年轻人纷纷进城务工，农村成为了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地方，没有人再需要它了，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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