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15-12-14 11:28 我来说说 我要投稿
不知道冯鑫去山西了没有。
2015年3月,暴风科技上市前,他微信一位记者,说有位朋友打算退隐江湖了,他触动很大,若有所失,想在公司上市后去母亲山西的老房子里闭关一段时间,随身带上几本书:《道德经》《约翰·克里斯朵夫》《刀锋》。
几天之后,暴风科技在深圳证券交易所创业板上市。从3月24日到5月4日,这只股票连拉29个涨停。4月23日,公司发布亏损的2015年度一季报。此前暴风曾宣布对旗下的“魔镜”项目增资扩股6000万元,一季度整体亏损正因“魔镜”等虚拟现实业务处于早期大规模投入阶段。但这仍然没有阻遏股价的上升势头。次日,暴风再次以涨停开盘,创下IPO开闸后新股连续一字板涨停新纪录。董事长冯鑫发朋友圈“100,马克一下”,庆祝暴风市值超过100亿元人民币。5月13日,中国视频业老大优酷土豆总市值为40.7亿美元,约合252亿元人民币。而暴风同日的总市值已经达到了303亿元。
对创业已10年的冯鑫来说,这是一场不断被延迟的狂欢。好在,尽管姗姗来迟,毕竟还是来了。
从2006年搭建VIE(Variable Interest Entities,“可变利益实体”)架构,引入IDG的美元投资开始,冯鑫就是冲着做好暴风影音到美国上市的目标去的。可惜,也许是因为金融危机,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暴风始终没能成功刮进美国市场。倒是不断有公司找上门来谈收购:新浪、搜狐、土豆、优酷、盛大,全谈了一遍。从冯鑫个人来说,他们开的价钱绝对可以让他功成身退。他硬是没有松口。
“我觉得我既然做了这么一个事,而且做了这么久,最后赚一笔钱就走了,就太没意思了。”
2010年,冯鑫终于等到一个机会——中信证券建议他让暴风回到国内上市。此时,优酷刚刚在美国上市,作为视频领域的竞争对手,实力和资源都不如优酷的暴风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冯鑫心里很清楚,美国市场偏爱领跑型公司,暴风的视频却是基于相对冷门的客户端。此外,华谊和乐视两家公司在A股获得成功勾起了他的兴趣。它们获得的极高估值和品牌影响力是在美国上市不可能获得的。
于是下定决心“往回走”。
但“往回走”也意味着又一轮伤筋动骨的煎熬。2010年12月,暴风开始拆除VIE架构,一直到一年半后——2012年5月,VIE架构下的公司,包括冯鑫2005年创建的酷热科技,才全部注销完毕。
这个过程的实质,是寻找国内的投资机构“接盘”,回购IDG、经纬中国等机构的美元投资。用冯鑫自己的话来说,这件事毫无创造性,其间的痛苦堪比蜕皮,“因为涉及到买卖双方。境外投资者想卖高价,国内投资者愿意接吗?找了一堆国内投资者,他们开的价钱,境外投资者又不愿意接受。”
此外,在A股上市还要满足一系列条件,例如持续盈利。暴风所在的视频行业,原本是出了名烧钱的,要盈利谈何容易。即便优酷(包括后来的优酷土豆)这样的领军者也长期处于亏损中。有意思的是,正因为没有多少资金,暴风主动退出了争夺独家版权等烧钱游戏,歪打正着实现了盈利——用冯鑫的话说“对上了这道缝”。
劫数还没完。就在这时候A股忽然中止了IPO审批。这一等又是一年半。其间,来谈收购者自然是络绎不绝。最让冯鑫心动的一次,是和阿里巴巴合作的机会。阿里的CEO陆兆禧亲自主抓这件事,承诺未来几年投入9亿美元,并和暴风互换资源。谈了两三个月,冯鑫去成都参加广电总局的会议,晚上跟人喝咖啡时收到短信:A股的IPO要重启了。
“差点投降”的冯鑫,又扭回头来“自己玩”。
看来散漫的他,认真起来比谁都认真。以前他是不怎么看招股说明书的,这次接过来亲自操刀,自称到最后“能写得比他们好”。有那么一阵,他还每周都去两三次证监会跟人“沟通”。审批通过后,他自己没怎么多想,各种消息却像潮水般一波波涌过来。主承销商中金公司的人说,我们保荐了那么多的公司,以前最多是买手、项目经理来问,从来没遇到过那么多大基金的总监来问。他立刻意识到,自己想少了。
暴风上市后仅仅一个多月,作为有2500多万股股票的创始人,冯鑫的身家已经超过60亿元。
他还有空闲去山西吗?
创业青春期的节奏
2004年离开金山公司之后,冯鑫在雅虎中国晃了一年膀子,终于还是决定自己出来创业。
在此之前,他先做了一项准备工作——统计在PC上广泛传播的各种软件:操作系统、浏览器、搜索、输入法、即时通讯、下载、播放、音乐、安全……他的结论是总共有11个领域值得进入。用各种免费软件占领互联网,建立一个软件帝国,这是他当时的野心。
显然,并不是每个领域都留有机会。比如,操作系统微软已经干了,不用想了。即时通讯腾讯已经干了,想战胜如日中天的QQ几乎没可能。实际上他还真试过,“我都懒得说了,内部开发时,我自己还有一个代号。”
冯鑫要琢磨的是,11种软件里哪种他能做成第一。他最先想到的是下载,去找他在雅虎中国时的上司周鸿祎投资。周鸿祎说,“你别做了,我已经投了迅雷。”当时,冯鑫的下载软件界面都快做完了,就因为这一句话而放弃了。
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投资,冯鑫干脆重新算了一下创业到底需要多少钱,发现找投资时觉得要200万才能开始干的事,自己凑凑钱20万也能启动。
2005年8月,酷热科技创立,避开了下载,专注于桌面视频软件的开发。这家公司的注册资本是50万元人民币。冯鑫心里清楚,做视频软件短时间是挣不了钱的,所以他得干一些别的——比如帮一些公司导流量,挣一些快钱。
做了没多久,当时刚刚小有名气的蔡文胜主动找上门来,说要投资他。不过见了一面,情商过人、“一见你就夸你,能夸十几分钟”的蔡文胜,说服冯鑫接受了自己的天使投资,300万元人民币。几个月之后,IDG资本也跟了进来。
据说,IDG的合伙人张震和冯鑫见面只问了两个问题。第一个是:“你能帮我们做什么我们很清楚,我们能帮你做什么?”“你们能给我钱。”冯鑫很直接,他的公司当时只有10多人的规模,但他觉得至少值1000万美元。第二个问题是“你怎么看雷军和周鸿祎”。两个问题聊完后,冯鑫下楼,很快接到了电话,IDG决定投300万美元。“当时我太不缺钱了,我才养活了十几个人,一个月收入大概在150万元,我根本就不知道要钱干吗用。我干的事情不太花钱。”冯鑫笑道。
不过,钱还是有用的。要不是这笔钱,冯鑫很有可能收购不了暴风影音。当时,暴风影音有几千万的装机量,是炙手可热的播放器。它的开发者叫周胜军,是哈尔滨的一个软件工程师。冯鑫和周胜军联系过,但周不愿意把暴风卖给他。最后,是蔡文胜做了个中介。据蔡文胜回忆,当时他仅凭双方的一个口头协议,在半个小时内把1200万元人民币划到周胜军的账上,过后再转手给冯鑫。当然,价钱不再是1200万元。
2007年1月,冯鑫的新公司暴风网际创立了。
有意思的是,当时,IDG还投了另一家做播放器的公司超级解霸。在冯鑫看来,“这两家公司做的东西一模一样,问题也一样,就是不需要联网。我们必须让用户升级到联网的新版本。三四个月后,暴风有了2000多万用户,超级解霸只有30万,做不下去,IDG就想让我把超级解霸买下来。”
“我当时不太懂资本。好像要价600万美元还是700万美元,我说我吃不下来。其实是个资本游戏,相当于给我增加投资,我再买回来。也不能算错,如果这个产品落到雷军或者周鸿祎手里,我就多了一个对手,买回来我就没有对手了。”
这是2007年三四月份的事,冯鑫出来创业快满两年了。
在冯鑫记忆里,创业头两年,就像一个人的青春期,莽撞无知,却充满活力。“真的非常好,节奏是自己的节奏,很快,但并不觉得累。每天该吃喝玩乐就吃喝玩乐,干活时效率又特别高。我当时觉得整个互联网发展最快的就是我们了。”
不过,“我个人的辉煌史到这儿也就结束了”。
从管理困局中解套
创业之前,冯鑫去找过他在金山时的上司雷军。雷军列出他的几大缺点,问他,创业之后你能解决这些问题吗?“雷军说的那些问题后来全出现了。”事后回想,冯鑫叹服“雷军还是厉害”,“我有我擅长的东西,但如果说要做一个伟大公司的CEO,我就欠缺太多东西了。我很随便就可以举出三样致命的,比如不懂管理,不懂资本,不懂财务技巧。”
就说管理问题吧。2007年公司的员工超过了100人,后来又发展到了两三百人。因为发展得超常之快,身边的小兄弟赚了钱,开始买房买车,然后人心就乱了。“以前我没太想过管理的事,请了一些原来(金山)的同事做空降兵、副总裁。后来发现,副总裁多了问题也多。”
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块业务归自己管了”,所有事情都有相关副总裁分管。“我还得跟他们商量,不能直接去管,要不然就是越级管理。他们教我两件事,第一个教我麻醉自己,他们努力去干。第二个教我要有耐心,你作为一个CEO,就要等待和辅导大家成长。好像都对。”
但冯鑫觉得不对,有种干不动的感觉。有时他也会安慰自己,我们干得挺好的。从白手起家到估值3000万美元,只用了不到两年时间。但每次开会,他都觉得上火,“这回怎么干下回怎么干,说得都不清楚,准备用什么方法干,回答也很模糊,就把我弄晕了。”
整个公司效率非常低。收购暴风时,冯鑫就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把暴风做成在线,把旁边的播放列表转变成节目单。“如果把这个事干成了,就没别人什么事了,我们的用户量那么大。”但“这个事”先后找了3个团队,从2006年8月开始启动,迟迟完成不了。强烈的挫败感甚至令冯鑫萌生退意。
不妨回顾一下在这些年里发生了些什么:
2005年2月,陈士骏等人创建视频网站YouTube。2006年11月,YouTube以16.5亿美元的高价出售给Google。
2005年4月,王微创建视频网站土豆。2011年,土豆在美国纳斯达克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2006年6月,李善友创建视频网站酷6。2009年11月,酷6成为了全球第一家上市的视频网站。
2006年6月,古永锵创建视频网站优酷。2010年12月,优酷在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
除此之外,乐视、PPS、PPTV、56、风行……,数年之间涌现的成百上千家公司,开启了视频网站的战国时代。
为了挽救暴风,2009年,冯鑫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他召集所有高管开会,“你们都说自己在重要岗位帮我把关了,每个人都来讲讲,你们做的哪些事帮助公司成长了。第一季度就算了,第二季度无功就是过。”
结果,一年之内,暴风的七八个副总裁走了一半,公司也重新回到了正轨。这个过程,冯鑫称之为“解套”,他认为要点在于“公司最重要的事一定要亲自抓”。2010年,在线业务“暴风盒子”终于推出。虽然势头不再像2006、2007年那么凶猛,暴风毕竟再次进入了上升通道。
寡头时代生存艺术
近10年过去,冯鑫执掌的暴风影音几乎成了“活化石”——从装机必备软件,到“在线播放”客户端,再到视频网站,暴风一直在变。连和它对阵的竞争者也不断更新,先是从Windows Player、KM播放器变成了PPS和PPTV,而后又变成优酷土豆、爱奇艺等等。
曾与暴风竞争的播放器后来大多边缘化;客户端软件对手PPS被爱奇艺收购,PPTV被苏宁收购;与暴风近似的公司中似乎只有迅雷走到了最后——2014年6月,迅雷赴美上市,可惜之后股价一路下跌,目前的市值约为4.85亿美元。
中国视频行业的爆发式增长,最初只不过是对获得巨大成功的美国视频分享网站YouTube的跟风潮。大量的网站借鉴YouTube的UGC(User Generated Content即“用户生成内容”)模式,以“分享”相号召,吸引人气和流量。
但数年之后风云突变,争夺影视剧版权又成为新的潮流。这一边是乐视、优酷、土豆等网站先后上市,那一边是爱奇艺、搜狐视频、腾讯视频等新生力量涌入。一轮轮烧钱游戏之后,视频业逐渐进入了寡头时代。
冯鑫曾用“金字塔结构”概括视频行业的现状:塔尖是BAT旗下的视频网站们,百度拥有爱奇艺,阿里入股了优酷土豆,腾讯有自己的视频网站;塔腰是搜狐、乐视等视频网站;塔基则是暴风影音这类基于客户端的视频公司。塔尖的公司们喜欢玩两个游戏,一是拼独家版权,二是拼自制内容。
“跟着他们砸钱买版权就太庸俗了,而且这么干我还是会死。”冯鑫一直很清醒。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暴风连不清醒的资本都没有。
暴风科技的招股说明书中,列出了未来可能影响公司净利润变化的两个关键因素——内容采购和带宽租赁成本。在BAT进入之后,视频网站的拼杀导致版权成本和带宽成本飙升,暴风的策略是少买或不买独家、少买或不买首轮播出权。
最近3年,优酷土豆的内容采购和带宽租赁成本高达60多亿元,相比之下暴风两亿多的成本显得寒酸。这一策略使公司的成本控制在了相对稳定的水平,并连续实现盈利。但控制成本、实现盈利的代价,是营收始终进不了第一阵营,大约只有优酷土豆的十分之一,甚至远不如乐视和迅雷。
暴风的主要盈利模式是“免费+广告”:以免费提供的“暴风影音”系列产品吸引庞大的用户群体,产生广告投放价值。除此之外,暴风也从推广软件、销售商品及收取会员费中获利,但这些收入只占10%上下,90%的营收还是来自广告。
而且,虽然每年都有盈利,却总是很微薄。2012年,5000多万;2013年,3000多万;2014年,4000多万。用一位网友的刻薄话说,多买一部热门电视剧就可能陷入亏损。
内容丰富性打了折扣,冯鑫一直更多强调暴风“技术流”和“体验派”的一面。这从暴风影音5的不断更新功能可见一斑:左眼键、3D、直播、清晰度,以至最新推出的暴风魔镜。
这是“穷人”在寡头时代的生存艺术。如今暴风成功上市,一切重新充满变数。这位“穷人”在“暴富”之后会如何表现?让我们回到开头。
冯鑫对《道德经》和《刀锋》的理解,我们不得而知,《约翰·克利斯朵夫》他倒是常提。据说,这部一百多万字的小说,他在生命的不同时期读过多遍:大二被劝退之前读过,受伤住院时付钱让护士读给自己听,创业受挫时到道观去自省又读一遍……在他看来,克利斯朵夫代表了真实、受苦、抗争、追求自由的灵魂。
《约翰·克利斯朵夫》的结尾是这么写的:
圣者克利斯朵夫渡过了河。他在逆流中走了整整一夜。现在他结实的身体像一块岩石一般矗立在水面上,左肩上扛着一个娇弱而沉重的孩子……
早祷的钟声突然响了,无数的钟声一下子都惊醒了。天又黎明!黑沉沉的危崖后面,看不见的太阳在金色的天空升起。快要倒下来的克利斯朵夫终于到了彼岸。于是他对孩子说:
“咱们到了!唉,你多重啊!孩子,你究竟是谁呢?”
孩子回答说:
“我是即将来到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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